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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郑秀晶并不喜欢夜店。她也不喜欢酒。她甚至连超过三个人的房间都觉得非常拥挤。
2.
所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对自己有着重大意义的十八岁生日派对，放在全加州最热闹的夜店——她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她姐姐的列表里名列前茅的夜店——里举行。更她觉得懊恼而又痛苦的是，她大大方方地（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都骗过了自己）邀请了满满一个房间的人，点了好几箱的酒，扯起了相当完美的微笑，招呼着她的朋友们，以及她没那么熟的朋友的朋友们，还有一些凑热闹的人们。
那个该死的郑秀妍呢？
郑秀晶脑袋上戴着她曾经笑了郑秀妍整整一年的生日皇冠。她简直要折服于人类安于现状的本领——这让她快要不能思考的皇冠竟然跟五年前的款式一模一样。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劝慰自己，就是一个晚上而已，这个晚上也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。
还有五个半小时，她就要十八岁了，她就是个成年人了，她可以喝酒、开车，甚至干一些可以有那么一点点违法的事情——
3.
郑秀妍闯进房间的瞬间就抓住了全场的注意力。
郑秀晶差点松开手里的玻璃杯。她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，不让自己看上去愚蠢又鲁莽。她的姐姐第一眼就找到了她的存在，这速度仍然让她感到相当吃惊。郑秀晶从发现自己一想到郑秀妍就露出不大合适两人关系的微笑时，就开始学着忍耐嘴角上翘的冲动。到现在她已经相当炉火纯青了——她甚至可以让自己看上去非常无动于衷。
她的姐姐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。她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什么想要提问的兴趣。比如，问问她这之前去了哪儿，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来，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呆了一个半小时（还是一个人）有多痛苦。郑秀晶吃惊又无奈地发现，意识到郑秀妍是只看着自己，并且朝着自己走过来这件事情，她就已经无比满足了。
真是太没出息了。
郑秀晶仰头想要喝下玻璃杯里摇摇晃晃的粉红香槟。
4.
“你还没成年呢。”
郑秀妍的手掌温度比她的要高一些，而她的脸颊温度也比对方的要高一些。
她头一次感觉昏暗暧昧的灯光如此有效，可以让这些琐碎的乖戾细节都被藏掖在指缝或是低垂的眼眸里。郑秀晶小声地叹了口气，她所有反驳的力气都因为郑秀妍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而消失殆尽。郑秀妍都不知道她自己的这个习惯：每当制止郑秀晶时，总是捏着她的指尖。郑秀晶侧着脸，不去看郑秀妍是怎么喝下她杯子里剩下的酒精，也不去看她亲爱的姐姐是如何替她挡下不怀好意的敬酒。
郑秀妍的手轻轻地揽着她的腰，食指和中指打着不知名歌曲的节拍。郑秀晶既想让自己靠得离她近一些，又想着逃离这挠人的难耐躁动。她稍稍偏头就能闻到郑秀妍衣服上的舒适香气，跟她朴素的洗衣粉味道不同，郑秀妍身上的味道总是带着点迷人的恍惚。
5.
也有可能只是我总是对此敏感，容易喝醉。
6.
越来越多的人闹着要郑秀晶去跳舞。
郑秀晶唯一非常肯定的一点，就是她身边的那道目光是最炽烈的。郑秀妍凑在她的耳边，对着她压低声音说话：“要我帮帮你？”
这距离近得太过要命，郑秀晶混沌的大脑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。她浑浑噩噩地靠在郑秀妍肩上，内心理智而又清醒的部分在指责自己这样的行为，而那个早就因为这样的接触而悸动又热烈的一半，却又在鼓动着自己再得寸进尺一点——这可是她的大日子。
“好啊，”郑秀晶记得自己的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，“去吧。”
她还记得自己的嘴唇擦过郑秀妍耳朵时的热烈冲动——
想要吻上去的冲动。
7.
如果要郑秀晶评选那个晚上最后悔的选择，她一定会说是让郑秀妍去跳舞这件事。
可是她有多后悔，她就有多不受控制的该死的兴奋。
郑秀妍就像是该属于那个位置一样——所有惹人注目的位置都是专门为她而设置的。郑秀晶容许自己在黑暗的观众席里，让目光紧紧追随着对方的身影。她在离场前喝下的香槟被她握在手里，这行为在日后回想起来着实过于愚蠢，可当下的郑秀晶并没有空档思考那么多，只是无端感慨这味道竟比她想象得更加甜美——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回味的是谁。
她的姐姐在舞池中央摇晃着身体，而她努力不让自己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。她听着节拍里的叹息和曲调中间的转折，杯子里早就只剩下香槟的气味，可她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品尝的假象。她感觉得到郑秀妍的视线总是偶尔降落在她身上，她也知道自己刻意的扭头动作有多么的明显。她内心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仍旧在维持自己并没有深陷情网的日常：她只不过是一个因为害羞而拒绝跳舞的妹妹，而她也只是一个为她出头的姐姐。
8.
听上去还是挺美好的，郑秀晶耸耸肩，除了她胸口里无法轻易缓和的心跳之外。
9.
郑秀妍跳了很久的舞，这是从那瓶香槟剩下的量看出来的。
她坐到妹妹旁边的时候，粉红色的液体所剩无几，郑秀晶的眼神看上去却还是相当清亮。郑秀晶凑近她的姐姐。她也很难说清这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，但是冲上脑袋的酒精让她黏人的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。郑秀妍自然而然地搂住她，在她耳边细碎地念着她根本无法听清的话。
她狂妄的心跳掩盖了一切，包括自己不由自住搂着郑秀妍的事实。
10.
直到倒计时结束，郑秀晶也没有自己已经成年的感觉。
她恍惚地记得自己小口地抿着粉红气泡，在一片喧闹中吹灭了蜡烛，首先收下了郑秀妍的礼物——她用有点醉意来掩盖不想在众人面前揭晓礼物的内心。接着是更加喧闹的场面和郑秀妍搂住了像是要昏倒的她。郑秀晶闻着郑秀妍身上的味道，想着这似乎既不是香水，也不是衣物柔顺剂。
这是什么呢？
“你说什么？”郑秀妍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。
“我想出去一下，”郑秀晶说。她感觉自己扯谎的本领越来越高，不过也有大半的可能性是因为酒精让她充满了奇妙的错觉，“你能陪我吗？”
郑秀妍点点头。
实际上房间外也没有多舒服，但是避开了那么多人，郑秀晶感觉自己喘了口气。郑秀妍拉着她坐在马路上，侧过身子靠着她问：“你许了什么愿望？”
“不是你跟我说，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？”
郑秀妍眨眨眼，郑秀晶有些恨自己连这些小动作都能抓住。郑秀妍专注望着她的眼神，让她根本无法转过头去。她的姐姐用几乎是撒娇的语气对着她说：“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都跟你说了。”
是哦，郑秀晶在心里反驳，不就是爸爸妈妈还有我和你，大家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吗？谁不知道你这是在糊弄年幼的我？
“你不能说跟我的愿望一样。”郑秀妍补了一句。
11.
——在这个时间点，在这样的环境，在这样的年纪，郑秀晶觉得做有那么一点点违法的事情，是值得原谅的。
12.
她向前倾身，吻在了对方的唇上。
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酸甜的味道。郑秀晶在吻的一半就醒了过来，满心满肚都是慌张。她在心里疯狂地盘算，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把这个错误给搪塞过去。然而郑秀妍却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（或许她就是能看透自己的心思），在郑秀晶想要退开的时候，把这个带着错觉和冲动的吻变成了确凿的事实。
这不是生日的愿望满足，郑秀晶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，在黑暗里模糊地捉摸着对方的轮廓。
13.
她竟然伸了舌头！
14.
郑秀妍在她快要喘不过气地时候放过了她：“这是你的生日愿望，对吗？”
郑秀晶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不该喝那一杯香槟。
